我的天呀!!我現在都還沒穿過那麼ㄅ一ㄤˋ的鞋子咧!
阿嬤的阿公(就是我阿太啦),羅應廷,是清朝廣東清遠縣的武狀元,阿嬤家是從阿太那時來台灣的,他本來在唐山那有一個老婆了,來台灣又娶了一個。唐山的女阿太知道以後,背一個,手又牽一個(帶的兩個孩子都是男的,把唯一一個女兒留在唐山不知道給誰養了)。從唐山那趕來台灣找阿太,阿太看到唐山來的女阿太,很是生氣,手拿著竹篙打女阿太,要把女阿太趕出去,不願意承認她,女阿太跳來跳去,很是機靈,沒被打到,阿太就更生氣,後來有中人講和,於是阿太就收留了從唐山來的女阿太。就這麼樣才有了我阿嬤的爸爸,女阿太生下阿祖後不到四個月就去世了。
阿嬤的大伯開餅店,二伯還沒娶妻就死掉了,三伯開百貨店,阿嬤的爸爸,羅東灶,是蠻子,開擇日館(我爸說:就是江湖術士啦!),阿嬤說,阿祖是個有錢喝酒,沒錢送孩子讀書的人;阿祖因為愛喝酒,49歲時就得肝病死掉了。我的女阿祖,羅陳銚,是南投縣田子鄉的人,阿嬤說,媽媽很單純老實。
我有兩個舅公,三個姨婆。阿嬤對於她的大哥最為崇拜,因為我阿祖沒讓我大舅公去學校,只讓他去廟裡的私塾,可是大舅公很厲害,全台灣省的作詩、寫字,不是一等就是二等,以前南投市政府要刻匾,常請我大舅公去題字,by the way,我阿公墓碑上的字就是我大舅公題的。
阿嬤家的小孩都有小學畢業,阿嬤提及當年,總是會念一下我和妹妹:『想當年喔,溫隆嘛甘那ㄨ兩三支筆,哪務親丘恁,ㄐ一˙ ㄉㄨㄚˇ 咩ㄟ筆隆某咧寫!』阿嬤很節儉,鉛筆寫到一點點,握不住了,會再拿筆蓋套住筆尾,這樣子又可以握住筆來寫字了。
其實阿嬤,羅巒,出生在一個不錯的家庭裡,(可是千金玉葉之身呢!)只是在阿嬤國小時,阿祖給人家作保,那個人不老實,使阿祖被牽連到,家裡環境就變得比較不好了!(據大舅公說,阿嬤的'巒'本來是'鑾',但是役場【市政府】寫錯了。)
阿嬤國小畢業以後,待在家裡沒啥事做,後來去『日月潭遊覽商社』,當寫團票的小姐,阿嬤在算錢方面很老實,所以很受老闆的疼愛,常給阿嬤多餘的津貼,也就是在那兒,阿嬤邂遘了阿公。
(我爸老是開我阿嬤的玩笑,說阿公阿嬤是在過橋時,剎那間,天雷勾動了地火,阿公被阿嬤給煞到了!阿嬤回家以後,輾轉反轍,怎麼樣也睡不著,於是半夜收拾細軟,跑去投靠阿公!)
阿公那時是商社的事務,而商社是我姑婆公開的,阿嬤一直不願意透露她和阿公是怎麼認識的,(她老是說當然會認識,囹仔問那麼多要死唷!),阿嬤在十八歲那年嫁給了阿公,二十一歲時生了阿伯,二十三歲時生了阿姑,二十六歲時生了爸爸,翌年,阿嬤得了產後視神經炎,肇因起於沒營養,(阿嬤說我爸太會喝奶了,把她的營養都吃光了),先後跑去很多診所治療,連台中醫院都去了,仍不見好轉,後來是大舅公帶阿嬤去沙鹿看醫生,醫生要阿嬤要快樂,不可憂煩,也要斷奶;為了調養身子,阿嬤在沙鹿租房子住,醫生常常在眼睛打針。
阿嬤有時會心情不好,就跟我們一樣,爸爸跟我們說過約莫在他六歲時,阿公曾名義上帶他去墾丁玩,實則是帶我爸去把馬子,結果咧,到了旅館,要我爸叫了聲阿姨,就把我爸一個人丟在旅館,兩個人跑去逍遙了!後來還是因為爸爸肚子餓了才被旅館的小姐發現,阿公回來後特別帶糖給爸爸吃,叮囑說不能讓阿嬤知道,無奈,爸爸一回家就遇上了拿掃帚的阿嬤,在阿嬤的惡勢力之下,爸爸不得不招了!另外,還有一次是阿嬤在大熱天,坐著黃包車,跟蹤阿公去約會。另一次是阿嬤帶著爸爸搓破和室紙門,偷窺阿公在纏綿繾綣,我爸也跟著一起搓破紙門偷窺阿公,後來阿嬤怒從中來,破門而入!!
阿嬤很注重小孩的教育以及儀容,阿伯、姑姑以及爸爸,在小學時,都是當衛生隊員,穿著燙得筆挺的制服上學,阿嬤不喜歡看自己的小孩拉遢!在阿嬤43歲那年,阿公死於鼻咽癌,得年46歲。自此,阿嬤過著不一樣的苦日子….
阿公死的時候,阿伯剛考上東吳法律,姑姑還在讀高三,爸爸咧,才剛考上一中,正是需要錢的時候,阿嬤輕描淡寫地說:『很苦很節儉地把你爸他們帶大。』而姑婆祖更是我家的一個恩人,因為她把房子分一部分給阿嬤他們住,使他們不至於沒有棲身之處。日後,阿嬤將阿公留下來的一百坪地,一半蓋房子,一半給蓋房子的人當作酬勞。蓋了的兩棟房子,一棟自己住,一棟租人。勉強有了收入。
那時我阿伯兼家教幫忙家計。所以日後,當我們對於阿伯有所微詞時,爸爸和姑姑總會說,不可以這樣!當年如果不是阿伯,爸爸和姑姑就不能安心地讀書了。阿伯娶了一個時髦,不會幫忙阿嬤作家事的老婆。又不懂得體諒阿嬤,都不讓阿伯回台中。在我小學五年級以前,他們一年只回來一次,就是在過年的時候!天知道,阿嬤是多麼思念他的大兒子,愈接近過年,阿嬤心神愈不寧,老嚷著:『阿廡哉細兜息ㄟ告?』,又或者,懸念著路上是否平安。後來,在我五年級的暑假,阿伯生意遇到了瓶頸,於是回來台中住,伯母則是心繫著阿嬤是否會有房子,會分到哪一棟房子,以及她不要和阿嬤住!!殊不知,她如意算盤打的太爛了!那些都是阿嬤的房子,雖然阿伯是阿嬤辛苦拉拔打的,是阿嬤的心頭肉,可是,這十幾、二十幾年來,都是誰在照顧阿嬤?我只看過我爸和姑姑!爸爸和姑姑也是阿嬤的孩子呀!後來,和阿伯一家的關係在我國一那年的年前,正式決裂!哼!我那不肖伯母,過年之前的大掃除,不打掃也就算了,居然讓我阿嬤跪著拖那整整三層樓的地板!!這就算了,阿伯居然也沒念一下伯母,於是,我爸震怒!阿嬤則是擔心我爸高血壓,生氣血管會斷掉;再則,心寒於阿伯的行為,兩大衝擊之下,阿嬤暈倒了!那一夜,阿伯一家連夜回台北去了,據說,現在住在淡水,堂哥讀輔大日文。
在諸多遊歷,阿嬤最記得的是在她六十四歲時,跟姑姑到加拿大參觀萬國博覽會,那時是一百週年的博覽會,人很多,阿嬤跟表姐們一起拿著本子去到各國的展示場蓋章,怎知,阿嬤跟她們走散了,阿嬤又沒帶 hotel的名片出來,也忘了地址,好在阿嬤記得導遊有說過如果走散了,在標示第七十八號的旗子下集合。阿嬤形容著:『哭腰ㄟ,ㄏ一ˋ嘻尊,ㄍ一ㄚ隆ㄍ一ㄚ喜ㄚ!』(這就是我那可愛的阿嬤,會突然冒出髒話來嚇死人。)
阿嬤現在是沒有什麼所求了,有的話也就是希望我們這些晚輩,在讀書的把書讀好,而在工作的把自己的事做好,一家和樂融融就是她企望的。我小時候跟家裡的關係並不親近,一則,我爸不懂得怎麼對待孩子;二則,我脾氣很硬,不懂得用婉轉的方式溝通;與阿嬤之間更是因為阿嬤和媽媽有時的摩擦,而顯得非常的僵!我也不是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我,而是感覺沒人懂我…。我討厭讀書,與其如是說,倒不如說是,我討厭在一個制式的環境底下學習,討厭有很多人,阿嬤就會很擔心我,以至於後來在我高一的年紀時,出走到體制外的學校--全人教育學校。阿嬤都只是要我好好讀,過得要快樂。在我的那一段出走的日子裡,對我人生影響很大,對我家也是!大家現在都比較能夠冷靜下來面對自己的情緒了。現在也不那麼反骨,比較能去貼近…去感受…。反正就是大人的事,大人自己去處理,除非他們已經嚴重到看不清了,才會插手管一下…。
阿嬤在我放榜時,知道我上了 X大(:X),高興到豈是飄飄然可形容!這我倒很慚愧,因為我一直在醉生夢死,我不想好好的活,因為沒啥直得我好好活的事物,除了家人,所以我不曾用功地讀書,因為我不知,讀書所謂何事,更何況是上學!老實說,很多實用、我們所在尋找的東西,根本都是出現在生活中的不經意,而很多人生中的意外,又是來的如此措手不及!而阿嬤對我的盼望,是沉痾又輕緲..
我不常回家,因為某些原因,肇使我痛恨那個區域;但我又怕不常回家,會錯失掉一些生命中所不可或缺的。所以在午夜夢迴的時候,我常陷入一種莫名的矛盾之中……
想起在米蘭.昆德拉《可笑的愛》中的一段文字:
突然(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),
他領悟了一個最平凡無奇的真理:
已然失去的就再也無法挽回!
我怕我會有所失去!!
在地震的隔天,阿伯有從台北趕回來,那時我們都要去避難了,阿嬤也要跟去,阿伯回來了,阿嬤說的第一句話是:『哼!他是回來看他那一棟有沒有裂痕啦!』結果,阿嬤心裡還是很高興阿伯回來,這又是一種矛盾!不過這次阿伯的回來,讓我更加的不屑他!因為他的回來,阿嬤捨不得去避難,因為她不知是否還能再見到她的大兒子,阿嬤都已經77歲了,他卻還這樣折磨著阿嬤,哼!他遺棄了的媽媽,可是我們寶貝的阿嬤ㄟ!萬一在陪他聊天看房子是否有所損傷時,阿嬤有所閃失,豈是他能有所負責的。
阿嬤現在有一點白內障,膝關節也有點退化,其餘都還可以,還是一個很有活力的阿嬤。聽力有時會有點秀斗,所以就會因為聽錯話而跟我媽卯上了,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!阿嬤很喜歡我們幫他按摩,所以練就了我一手不錯的按摩本領,而高中時,甚至當上了推拿社的社長。她喜歡跟我們講話,有些意見也不錯,想法有時候還比我們新,像她就鼓勵我多穿短裙;又有去學唱日本歌,學了 7年多了,那是她生活中的娛樂,最怕她變胖了,所以都會很注重飲食。出去時,一定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精力十足!
嗯…,蠻希望阿嬤能活到很老很老,看著我們長大、結婚,是一定要活到像人瑞一樣唷^^